先秦诸子与早亚洲+欧美+视频期文学格局的形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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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早期文学的突出特点,就是在文学还未形成自觉意识的时代,文学不仅萌芽了,且一出现便达到了高峰。不仅产生了神话、诗歌、散文、辞赋等主要文学体裁,且在每一体裁形式领域,都形成了经典和范式。
中国早期文学格局的形成,经历了一个从口耳相传到文字书写,从不自觉地编辑整理到自觉地阐释抒发,从集体写作到个体创作的过程。在这个过程中,起到承前启后、成功转型关键性作用的一股力量,就是先秦诸子。诸子百家在文人主体建构、文学思想确立与文学艺术创新三个维度形成合力,从根本上奠定了中国早期文学的基本格局。
一
诸子走上文坛之前,早期文学的核心是六经。古代经典文学化经历了“群言之祖”(刘勰《文心雕龙》)、“六经皆史”(章学诚《文史通义》)、“六经皆文”(袁枚《虞东先生文集序》)、“六经皆诗”(钱钟书《管锥编》)的过程。然而,无论是作为礼乐制度载体的《诗》《乐》《礼》,还是作为哲理思想寄托的《易》,或是作为政治文件的《书》、作为历史记录的《春秋》,都是集体记载编辑整理工作的结果,都不是哪个个体的有意识地创作。掀开中国早期文学历史新篇的,即最早的文学家,当是“百家腾跃,终入环内”(刘勰《文心雕龙》)的先秦诸子。
中国古典学以夏商周三代之学为最高成就,涵盖三代之历史发生、器物演进、制度变化、经典书写、思想突破等。中国早期文学的经典时代有两条既交互传承,又各循其路的脉络。其一即上述以六经为核心,作者非一时一人的典籍。其二,就是张扬个性凸显自我的先秦诸子。诸子及其文章的出现,从创作主体的角度,奠定了中国早期文学从集体到个体、从潜意识到自觉的历史格局。
在从六经文学到诸子文学的过渡中,孔子是一位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人物。他是诸子百家儒家的开创者,是中华文化的集大成者,是六经最重要的整理和传承人。他的言行,被弟子们记录到《论语》中,弟子中有不少通于“文学”(指六经等典籍),如七十二贤中的子游、子夏。可以说,孔子是诸子文学开启的先驱者。诸子一边引经据典,接受着六经文学的濡染;一边又以高超的文学想象力和创造力,自然而不自觉地成为中国文学史上极其重要的文学家。
二
专业的文人作家队伍的形成,是文学繁荣的前提。文学思想观念的日渐成熟,也是文学走向自觉并逐步成为早期格局中重要一面的标志。诸子作为早期文学家,在引经据典、纵横辞令、著书立说的同时,形成了独具风貌的文学思想与审美特色,推动了文学思想与文学理论的成熟与进步。
他们以思想家、哲学家的身份活跃在百家争鸣的春秋战国,在表达政治观、社会观、文化观的同时不经意阐发了文学观,观点鲜明准确,又自成体系。孔子评价《关雎》,一句“乐而不淫,哀而不伤”,不仅是儒家中庸哲学思想的体现,更奠定了儒家中和为美的文艺思想和美学风范,进而引发了“文胜质则史,质胜文则野”“文质彬彬”“尽善尽美”(《论语》)等带着儒家道德教化色彩的文学理论的衍生和发展。
老子哲学思想的核心是自然无为,反对自然之外一切人为附加的赘饰。“五色令人目盲;五音令人耳聋;五味令人口爽;驰骋畋猎,令人心发狂;难得之货,令人行妨;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,故去彼取此。”(《老子》)反映在文学观上,则表现出“信言不美,美言不信”(《老子》)、“得意忘言”(《庄子》)等重质轻文的文学主张和“极端主张自然美者”(郭绍虞《中国文学批评史》)的审美精神。道家反对做作雕饰,崇尚自然虚空淡泊的境界。
而墨家在“尚质”“尚俭”“尚用”的哲学思想下,反对的是遮蔽本质的华丽辞藻,避免形式上的过度耗费。但墨家不同意道家的“言不尽意”论,反而强调语言的工具性,认为语言“足以复行者”(《墨子》),提倡直白、准确地表达思想。
不同于墨家实用主义的文学观,法家的文学观念可以称得上是极端功利主义的。他们尚质反文,排斥虚饰,彻底反对儒家的礼乐文采、道家的自然审美,甚至认为华丽辞藻会混淆是非、败坏风气,“文辩辞胜而反事之情”(《韩非子》),具有强烈的现实批判意义。
先秦诸子的文学思想及文学理论,尽管是只言片语式地散见于其哲学思想中,但在中国早期文学的发生期,在文学还没有成为一个独立门类的时代,他们不仅进行了文学实践,且在实践中思考总结,形成了各具特色且各成体系的文学思想和理论观念,成为矗立在中国早期文学格局中的一座理论丰碑。
三
先秦诸子不仅以思想家的身份完成了“轴心时代”的思想突破,以理论家的身份奠定了中国早期文学理论的基础,更以文学家的身份在不自觉时代自觉地进行了丰富多彩的文学实践。
文学作为一个独立学科门类的标志之一,就是各种文学体裁的成熟。早在“六经”中,文学体裁已经鲜明而丰富。《尚书》有“典”“谟”“训”“诰”“誓”“命”等“六体”。《周礼》曰:“作六辞以通上下亲疏远近:一曰祠,二曰命,三曰诰,四曰会,五曰祷,六曰诔。”这里的六辞即六种不同的文体。《礼记·祭统》曰:“夫鼎有铭。铭者,自名也。自名以称扬其先祖之美而明著之后世者也。”还有《诗经》的颂,《易》《春秋》的经传等。诸子文学以论说为主,一面承续六经文学传统,一面形成更新颖的文体样式。比如《庄子》的三言体,议论中的诗赋体,形象塑造中的小说体;荀子《成相》的歌谣体,《赋篇》成为后世赋体的源头;《孟子》的对话体;《韩非子》的说体、难体、对问体、书表体、解喻体等。
除此之外,诸子在文学创作过程中日臻成熟的艺术手法,更加能够体现诸子文学在中国早期文学中的艺术高度。章学诚在《文史通义》中论及战国之文,特别是诸子之文的时候说:
夫《诗》之流别,盛于战国人文,所谓长于讽喻,不学《诗》,则无以言也。然战国之文,深于比兴,即其深于取象者也。
比兴源于《诗经》,且这种立象尽意的思维方式和表现方法贯穿了六经。王夫之《周易外传》曰:“乃盈天下而皆象矣。《诗》之比兴,《书》之政事,《春秋》之名分,《礼》之仪,《乐》之律,莫非象也。”“深于比兴”的诸子文学,更是以其丰富多彩的“立象尽意”方式,婉转又生动地表达了他们对自然、社会、政治、人生的观点和立场。同时,在形象化的过程中、在思想得以洗礼和深化的过程中,先秦诸子为我们创造了一个异彩纷呈的文学意象世界。
早期诸子文学的意象选取,表现出即兴式的特点,即多选取抬头可见、触手可及的单一的自然物象。比如《老子》以“上善若水”为代表的“水”意象的创造。水是日常生活中必需、常见、至柔而又至刚之物。“天下莫柔弱于水,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,其无以易之。弱之胜强,柔之胜刚,天下莫不知。”这一方面符合“水”的特性,一方面又与道家“道常无为而无不为”的观念相契合。
后期诸子文学意象则丰富为故事象征形式。如《庄子》的“寓言十九”,鹏程万里、庖丁解牛、望洋兴叹、朝三暮四、邯郸学步等,不胜枚举。韩非子的《内储》《外储》《说林》等,更是堪称故事集。
甚至历史,也成为诸子文学中的意象。《韩非子》中的寓言故事约三百一十余则,约有二百六十余则属于历史题材,分别来自《左传》《国语》《战国策》等史籍。源于历史,但情节生动,人物个性鲜明,其文学性明显高于历史,如:
吴起为魏武侯西河之守。秦有小亭临境,吴起欲攻之。不去则甚害田者,去之则不足以征甲兵。于是乃倚一车辕于北门之外而令之曰:“有能徙此南门之外者,赐之上田、上宅。”人莫之徙也。及有徙之者,遂赐之如令。俄又置一石赤菽东门之外而令之曰:“有能徙此于西门之外者,赐之如初。”人争徙之。乃下令曰:“明日且攻亭,有能先登者,仕之国大夫,赐之上田宅。”人争趋之,于是攻亭一朝而拔之。(《内储说上》)
先秦诸子不仅在文化思想上继承了“六经”,在文学表现上也通过“深于比兴”形成了以象道志的独特艺术风貌,并一脉相传地延伸和影响至后世之文。诸子文学不仅构建了早期文学的创作范式,还拓展了文学思想内涵与文学表现艺术,奠定了中国早期经学文学与诸子文学双峰并峙的局面。
(作者:侯敏,系哈尔滨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)